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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架飞往京都的私人飞机上，四宫雁庵正在俯瞰着窗外的风景。
在这海拔数千米的高空之上，地上的一切都显得无比的渺小。
‘就像是垃圾一样’。
这是四宫雁庵在中年时，受到邀请去看的一部动画电影里面的台词，他当时一听就非常喜欢。
为了不让自己变成别人眼中的‘垃圾’，他便要拼了命地往上爬，这样才能俯视别人，拥有将其他人看成‘垃圾’的资格……
以四宫雁庵的身体，本来并不应该到处奔波，每天的活动也应该遭到严格的控制。
但是，四宫雁庵却在将这样的叮嘱当成了耳边风。
这倒不是因为他刚愎自用，只是……现在实在不是要顾忌身体的时候了。
比起身体，他有更加要紧的事情需要完成。
“正人，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到京都？”并没有将视线从窗外收回，四宫雁庵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如此询问道。
根本不用眼睛观察，四宫雁庵就能感受到早坂正人的气息。首发
“还有40分钟，老爷。”和往常一样，侍立在四宫雁庵身后的早坂正人毕恭毕敬地回答道。
每隔几分钟，四宫雁庵便会询问一遍类似的问题，而他每次也都会这么不厌其烦地给予回应。
即便是毫不熟稔之人，也能看得出四宫雁庵对于此次的京都之行有多么看重。
可是……
但在微微犹豫了片刻之后，早坂正人却还是张开了口：“按理来说，我并不该质疑老爷的决定，可是……”
“我们真的要去京都拜访藤原渡先生吗？”
早坂正人对于自己的定位一直非常准确——
他是四宫雁庵的仆人。
是他的眼，他的手，他的拐杖。
而无论是眼睛、双手、还是拐杖，都并不具备任何的思考能力。
他只要乖乖地听从四宫雁庵这个大脑的指挥、忠诚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了。
他刚刚的做法，从某种程度上来讲，是在怀疑四宫雁庵的做法是否正确。
这完完全全可以说是一种僭越，是四宫雁庵最为忌讳的行为。
在说出这句话之后，早坂正人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被四宫雁庵责罚的准备。
然而——
四宫雁庵却并没有那么做。
他只是将视线从窗外收回，回头看了一下早坂正人，用饶有兴致的语气说道，“哦，这么说来，你是觉得我不应该去找藤原渡咯？”
“……岂敢。”早坂正人摇了摇头，“我只是觉得，藤原渡他应该不会对现在的四宫家施以援手才是。”
在四宫家与四条家的争斗中，藤原家一直保持着完完全全的中立。
当时的四宫家因为想要将手伸到樱岛政府中的缘故，和藤原家闹得相当不愉快。
虽然没有明面上翻脸，但是其实彼此之间已经有了不少的摩擦。
但是即便在那个时候，藤原家也并没有站在四条家那边，而是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四条家的请求。
做出这个决定的人，便是四宫雁庵和早坂正人即将拜访的、曾经担任过樱岛首相的藤原渡。
既然当初没有选择帮助四条家，那么这次肯定也不会选择帮助四宫家。
早坂正人是这么认为的。
“正人，我要纠正你一个观点，那就是——”
“我并不是去藤原家请求帮助的。”
“现在的四宫家，其实也完全不需要任何帮助。”
“……”早坂正人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。
他……有些不太明白四宫雁庵的意思。
四宫家不需要帮助？
可是，在商场上，四宫家不是已经快被四条家全面压制住了吗，难道说，老爷还有什么连他也不放心的后手存在，所以才能有恃无恐的说出这样的话来？
可如果这样的后手真的存在的话，身为四宫雁庵的近侍以及最为信任之人的自己，为什么会没有听到任何风吹草动？
难道四宫雁庵对他也不放心，所以才会故意隐瞒他吗？
虽然依旧是一幅面无表情的扑克脸，但是早坂正人的内心，此刻却忍不住有些沮丧。
这种心情的变化，自然瞒不过四宫雁庵。
他摇了摇头，说道：“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，我其实也并没有安排什么后手。”
“？？？”早坂正人愈发糊涂了，“那老爷您所说的‘四宫家不需要拯救’究竟是……”
究竟是什么意思。
难道说老爷已经认定了四条家不会对四宫家赶尽杀绝，而会看在两者同源的情分上，放四宫家一条生路？
四条宗仁会是那么傻的人吗？
“完全没有必要考虑得那么复杂，我说的其实就是字面的意思。”将视线从自己这位最信任的仆人脸上移开，四宫雁庵颇有感触地望向了窗外的朵朵白云。
“正人，你觉得就目前而言，四宫家依然能够和四条家僵持的根本原因在哪里呢？”
“那当然是因为老爷您。”早坂正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。
现在的四宫家，其实是完全依靠四宫雁庵才建立起来的商业帝国。
正因为如此，集团的所有人都对四宫雁庵有一种近乎崇拜的盲从。
即便已经被四条家逼得节节败退，但是四宫家的绝大部分人都还在坚信，只要有四宫雁庵存在，这些都只是一些小波折而已。
比这更加困难的场景，他们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，但最终不都是在四宫雁庵的领导下成功翻盘了？
更何况，这次面对的，还是四条家这个曾经被他们赶出国的手下败将。
目前的劣势只是暂时的，只是总帅大人在示弱而已。
等到他真正出手的那一天，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
这是四宫家绝大部分人的看法。
“没错啊，就是因为我还在。”四宫雁庵轻轻叹了一口气，“说实话，四条家的事情，在我看来其实并没有严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。”
“他们回到国内的时间毕竟还太短，在很多地方的根基都不够牢靠。”
“四宫家想要翻盘的话，其实并不算特别困难。”
“那……”早坂正人有些欲言又止。
那您为什么要去找刻氏集团？而且还要来京都找您的老对手藤原渡？
“因为那并没有什么意义。”四宫雁庵的眼神变得有些缥缈了起来，他那双苍老的双手，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一般，狠狠地攥成了拳头。
“因为那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啊，正人。”
“我确实能打败四条家，将他们这次的来势汹汹化解于无形之中，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？”
“正人，现在在你面前的这个人，已经不是当年的‘平成怪物’了。”
“而且还是一个后代都不成器的老人。”
“黄光、青龙、云鹰……这三个人中，你觉得有哪一个能在我死去之后，重新支撑起四宫家呢？”
早坂正人沉默了。
四宫雁庵的三个儿子的性格，他再了解不过了。
四宫黄光心胸狭隘、目光短浅，可以说是典型的‘干大事而惜身，见小利而亡命’。
四宫青龙干脆就是一个纯粹的酒色之徒，堂堂四宫家的二公子，甚至还被夜场的陪酒女敲诈过；
四宫云鹰稍微好一些，但是阴翳之气太重，太过愤世嫉俗。
想要依靠这三人来对抗四条家，简直无异于痴人说梦。
“我其实比较看好辉夜，如果她能和源君……算了，不说了。”
四宫雁庵摇了摇头。
自从那天的提议被源景拒绝之后，这就已经是完全不切实际的幻想了，根本没有必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。
“四条宗仁非常有耐心，别看他现在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，其实这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已。”
“他是想要通过这种假象，来让我疲于奔命，耗尽我的最后一丝精力。”
“他这是在熬我啊。”
四条宗仁并没有和四宫雁庵正面交锋的打算。
他虽然非常想这么做，将四宫雁庵这个遮蔽在四条家头顶不知道多少年的乌云播散，但是他的理智却告诉他，四宫雁庵还没有到油尽灯枯的时候。
这个时候，并不是最终决战的最好时机。
所以，他现在按捺住了自己的好胜心，准备将四宫雁庵熬死，之后他荡平四宫家的行动，便再也没有了阻碍。
四宫雁庵非常敏锐地洞悉了四条宗仁的想法，但是他对此却没有任何办法。
因为……
他确实已经要死了。
“正人，四宫家的湮灭，已经是定局了。”四宫雁庵的语气之中并没有任何悲哀，仿佛在诉说着一件跟他毫不相关的事情一样。
“人力有穷尽，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事实。”
四条家这群被他们抛弃的人，将带着仇恨的归来，侵吞他们的骨血，啖食他们的血肉，最终将他们啃食得一干二净，取代四宫家之前的地位。
这是完全可以遇见的未来。
也是……无法改变的未来。
至少，四宫雁庵根本无法改变。
“不过，我虽然没有办法让四宫家继续存活下去，但却能够决定它的死法。”
四宫雁庵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峻的弧度。
早坂正人还是第一次见到，这么不像笑容的笑容。
即便是自认无所畏惧的他，此刻也被这残酷的笑意而感到浑身发冷。
“正人，你知道【桓温】这个人吗？”四宫雁庵突然提起了一个对于早坂正人来说其实陌生的名字。
此时正被四宫雁庵的话语所摄动，有些六神无主的早坂正人不禁茫然地摇了摇头，“抱歉，老爷，我的知识并没有你那么渊博。”
“这倒也和渊博没有什么关系，毕竟你平常那么忙，根本就没有学习的时间。”
“他是东晋时期的人物，也就是‘三家归晋’的那个‘东晋’。”
“他的功绩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，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字。”
“但是他的一句话，我非常喜欢，甚至一直当做座右铭，那便是——”
“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，亦当遗臭万年。”
“！！！”在吟诵这句话的时候，四宫雁庵的语气中，有着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了，就连跟在他身边数十年的早坂正人，也完全知晓在说出这句话时，自家老爷的心情。
他只是在本能的战栗。
仿佛在面对地震、面对海啸、面对山崩这样完全没有办法抵挡的沛然大势时一样，人们只能无助地战栗，然后被其绝望地吞没。
则就是早坂正人的感受。
四宫雁庵并没有再去关注早坂正人。
他的目光依然直直地望向窗外，但是他那浑浊的眼眸之中，却并未倒映出那朵朵白云，反而是一片破灭的景象。
‘四宫集团是我倾注了一生的心血所造就的，我最满意的作品。’
‘那么，与其把它交给不肖子孙，让它被别人夺走，倒不如我亲自——’
‘把·它·摔·个·稀·巴·烂！’
此刻的四宫雁庵，毫无疑问已经疯了。
……
在樱岛的形式逐渐驶向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方时，维也纳这边确是一片祥和。
大家都沉浸在了这场极其难得的假期之中。
在樱岛已经是上午的时候，维也纳的太阳甚至还没有升起。
只不过，在某个房间中，某种晨练活动，却已经开始了。
请不要想歪，并不是那种‘晨练’。
而是更正经的那一种。
“阿景，你有没有想过这么一个问题？”微微地摇晃着小脑袋，椎名真白用一种她特有的空灵语气说道——
“毫无疑问我有两位祖父。曾祖父是四人，高祖父八人，而再往上他们的父亲则是十六人……”
“这样的话，每上溯一代，祖先的数量便毫无偏差地成倍增长。”
“这么想的话，远古时代的地球上不应该充斥着人类吗？”
“他们经过不断重复减半，这才收敛成现代的模样。”
“但是真实的情况却完全相反，人类的数量其实是在不断变多的。”
“这不是很不可思议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