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艺术中心头一次这么乖巧，严肃安静，有条不紊。每张办公桌都有人，每人都在忙，甭管忙啥，反正就是忙。</p>
许非正在核算前期支出，忽听外面喧嚷，郑小龙挨屋通知：“先停一停，到院里集合。”</p>
大家莫名其妙出去，好家伙！乌央央一群，台里同事也下来了。</p>
院里停了两辆车，有人牵着大狼狗上去检查安全。一哥们拿着名册，道：“点名啊，点到名字的可以进楼。”</p>
许非没穿大衣，冻得跟三孙子似的，心中八卦满满。</p>
这就是安保工作啊？看楼上窗帘都拉了，马路对面还有人原地溜达，应该是便衣……新奇呀！上辈子可没机会被视察。</p>
中心同仁捱了半天，总算听见：“李沐！”</p>
“我们主任，在上面呢。”</p>
“哦，郑小龙！”那哥们划了一道。</p>
“到！”</p>
郑小龙颠颠上楼。</p>
“鲁小威！”</p>
“李小明！”</p>
“许非！”</p>
“有！”</p>
许老师声音洪亮，麻溜跑回办公室，“卧槽，太特么冷了！”</p>
“冷是一时的，群众的热情才是永久的，一会就暖和了。”冯裤子呵呵呵笑，眉飞色舞。</p>
待大家全回来，李沐忽然跑下楼，急道：“我安排一下啊！领导来了之后，都在屋里坐着，各忙各的。</p>
我们先到会议室，老郑你带着几个人过来，可能问一些具体情况。那边，老毕你负责一下，快结束的时候我给你个暗号，你把大家叫到大厅，站好队，等让大伙都瞅瞅。”</p>
“明白！明白！”</p>
所有人紧张又兴奋。</p>
时间过得格外漫长，许非也没心思算账，索性在本上画画。</p>
他认为自己应该蛮淡定，可事到临头也紧张，就像小时候戴着红领巾，捧着鲜花，“欢迎欢迎！热烈欢迎！”</p>
然后被摸摸头，夸句这孩子真可爱那种。</p>
不知不觉到了下午。</p>
一阵汽车进院的声音，打破了全台的强装镇定。中心在一楼，能清楚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往楼上走去，逐渐变轻。</p>
“……”</p>
你瞅瞅我，我瞧瞧你，嗖地绷紧了一根弦。</p>
………………</p>
“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，八十年代即将过去，你觉得这十年最大的变化是什么？”</p>
“买东西方便了，肉也比以前吃的多了，家里有彩电了！”</p>
“工资涨了，物价也涨了。”</p>
“就觉着街上的车越来越多，我最近想学车来着。”</p>
“人好像越来越漂亮，大人小孩都漂亮。”</p>
“俺娶媳妇了！”</p>
……</p>
“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呢？”</p>
“处个对象，黄了。”</p>
“没考上大学，再努把力就好了。”</p>
“我妈生病的时候，我在执行任务，没，没赶上最后一面……”</p>
“遗憾么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不能说没有，但已经过去就不考虑了。”</p>
“看了本《乞力马扎罗的雪》，很想去爬那个山，可惜去不了。”</p>
……</p>
“明年是90年代的开端，说说自己的期待？”</p>
“亚运啊，肯定是亚运！”</p>
“期待亚运会能圆满成功。”</p>
“日子越来越好吧，能娶个媳妇儿。”</p>
“自己再坚强一点，勇敢一点。”</p>
“期待祖国越来越强大！”</p>
……</p>
京台大会议室里，领导看完了一个街采录像，沉默一会才点点头，“很有想法，你们怎么想到拍这个的？”</p>
呼！</p>
台长松了口气，道：“主要考虑80年代马上过去，十年间发生了很多故事，想听听群众的心声，从个人角度展现时代变化。”</p>
李沐偷偷撇嘴，屁咧！</p>
明明找了好几个托，排练无数遍才搞定的！当然真实采访的群众也不少，经过千挑万选才剪出一段。</p>
“嗯，思路很好。现在的文艺风向喜欢扯大旗，其实根本没有落在实处，不错。”</p>
大领导站起身，李沐赶紧凑过来，跟着队伍下楼。</p>
同一时间。</p>
郑小龙正疯狂招呼，“老鲁、小许，快快！”</p>
核心的四五人连忙出屋，在中心的小会议室坐好，见一队人马簇拥着领导现身，立时起身鼓掌。</p>
“好，坐，坐。”</p>
领导摆摆手，李沐和台长敬陪，旁边还有拍照的。</p>
“京台近几年在荧幕上大放光彩，听说是你们的功劳啊。作为国内第一家专业的电视剧生产单位，确实起到了典范作用。”</p>
李沐连忙谦虚、表态一套嗑下来。</p>
“你们的两部胡同，我看过一点，底下几个年轻人看的完整。社会上有一些争论，但我觉得既然他们喜欢，应该是好作品，何况金鹰奖也证明了嘛。</p>
对了，今年拍什么剧？”</p>
“一部叫《渴望》，正在做后期。还有一部跟台湾的合拍武侠剧，春节后开机。”</p>
“哦，合拍是谁提出来的？”</p>
李沐连忙介绍，许老师往前倾了倾身子，道：“制作这部剧，主要考虑两点因素。一是台湾电视界正进入黄金期，很多经验值得我们借鉴。二也是为了加强两岸文化交流。”</p>
他没有长篇大论，场合不对。</p>
领导不置可否，道：“嗯，台湾在这一块确实很成熟。”</p>
说完，出现了短暂冷场，要走的意思。</p>
李沐正想给毕建华打暗号，突然见那孙子开口……飒！一瞬间，李主任毛都炸了。</p>
“年初开大会，倡导多拍类型剧。其实现在是个非常好的阶段，有它们扎根生长的土壤，尤其是温暖治愈类。”</p>
“哦？具体说说。”</p>
领导从没听说“治愈”这个词，还能跟文艺作品联系到一起。</p>
“当今社会在发生变革，以前的东西打破了，新的东西又不了解，部分人尝试接受，部分人十分抗拒。</p>
这种挣扎、迷茫的心态，我觉得越来越明显。影视剧无疑能起到一个精神抚慰的作用，让观众在心灵上得到舒缓。</p>
《渴望》就是这样的作品，它并非简单的告诉人，你要幸福快乐；而是在告诉大家，生活艰难困苦，但终究是很美的，千万不要放弃。</p>
它看上去在讲家庭伦理，其实是在传达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，温暖观众，治愈心灵……哦，我自己乱叫的。”</p>
“这个说法有意思。”</p>
领导笑道：“可如果太频繁，观众会不会乏味？”</p>
“影视作品一定跟它所处的时代紧密相连，起码在这个时期，我觉得每个人都想喝一碗鸡汤。”</p>
“呵，果然有点想法……”</p>
领导又笑了笑，没再说什么，站起身来。</p>
一行人陪同出去，毕建华组织大家站好队，有资历有能力的在最前排。大领导见了，果然过去勉励几句，可惜没握手。</p>
从头到尾，一个小时左右，在中心呆了三十分钟。</p>
折腾俩月，就为这一个小时。</p>
待风平浪静，李沐过来，“你特么的，不知道怎么说你，你当时就不怵？”</p>
“怵啊，但该说就得说。”许非也有点怕。</p>
“得了，你现在算挂了号。”</p>
李沐拍拍这孙子，刚才的短暂对聊，不出几日准保传遍整个文艺界，甚至更往外。</p>
虽然领导没表现出器重的态度，可旁人会脑补，会瞎合计啊。以后只要不犯生活作风问题，基本没人能搞他。</p>
（友情推书：《我的末世有问题》）</p>